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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笔记七
作者:于是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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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1-05 00:47:50
红色的海洋休 闲 居 编 辑
从高处看下去,上海红色的屋顶象海洋一般,但是它们沉默着。
鸽子在我的目光下飞旋,它们的交谈溶化在空中。
夕阳,永远都是夕阳在我的窗前。
电梯的声响时时刻刻将这些窗外的景色排斥在外面,它忙碌地把回归的人们送进空中的家。
可是我还在等待。等待他从他的海洋里回归到我这里。
每一次他回到我的家,他都有点茫然地望着17层楼下的红色屋顶,他说他不习惯这样的高空,而我总是喜欢把高低起伏的上海老房子叫作“我的海洋”。他会说他总感觉到楼房在海中摇晃,海波的余韵总是让他在刚刚下船回家的一段日子里面沉浸在微微的起伏中。平凡的生活,他需要慢慢适应。
整整五个半月的海上生活,他就这样在他的海洋里度过了今年的夏天。亚热带的夏季海洋,会把他晒得很黑,在淮海路上的他总是那么格格不入,不是他的黑,而是黑里海洋的味道。
他的头发也一定很长了。长过了肩膀,比我的长。于是我会在明天早上的红色床单上看到他的长发。
我的,很短很短,很黄很黄。他的,很长很长,很黑很黑。
色彩将我们区分开,如同蓝色的波浪和红色的屋顶,永远无法在语言比喻之后仍然保持一致。
五个半月的陆地生活里,我整个儿的象在海里飘摇一样。在他上一次离开的那天,我把自己埋在床上整整一天一夜,当夕阳从朝西的窗户里慢慢进来又慢慢消隐,我告诉自己他现在可能正在哪一条纬度上。那里的夕阳如何,我如何想象?
那天晚上,月亮升到了半空,我透过没有遮拦的窗看到了它的冷静,它永远都冷静,我嫉妒它。
于是我披上了衣服,把长发束了起来,走出门,电梯很快上来,又很快下去。于是,我立刻回到了我的世界,海洋已经不复存在。
转换是这么简单,使得任何一种状态都容易被遗忘。
淮海路总是这样,夜里的人群熙熙攘攘,女子和男子脸面光洁,那是不受风吹日晒的光洁白嫩,和我的一样。我们每天在不健康的城市里拒绝阳光,在月亮下行走,却又对月亮视而不见。那天有三个女孩子和我擦肩而过,她们的头发是红色的,一个贴着头皮的短发,一个及腰的卷发,一个柔媚的及肩直发。她们象妖精一样纤细地在我身旁走过,卷发的那个触动了我,因为她的头发飘起来,一根卷卷的红发飘零下来,正好被我的白色衬衫接住,我依然疾步向前,那根红发被风压迫在我的胸前,不肯离去。于是我停下了脚步,想让它自己坠落,我相信地球的重力,可是它还是在那里。
有些东西就是那么顽固地不肯离去,甚至背弃了惯有的法则,仅仅看似柔弱而已。
那天晚上我找了一个发廊剪了头发,我对黑色T恤的发型师说,把这头发剪了吧,再染了。发型师是不熟识我的,因为我走了很远,已经不是我经常去的发廊了。他说,哇塞,不是失恋了吧,喂,你知道吗,自从梁咏琪唱了“短发”,很多女孩子剪头发都有理由了。
理由?至少我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这首已经是“老歌”的歌,他们在船上唱自己的歌,偶尔打开收音机,为的是感受一下呲呲啦啦的电波声音。他们甚至不谈感情,因为船上的男人要么已婚多年,要么年轻得没有女友。其实,他们都不敢谈感情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被提醒,在毫无希望的孤独中度过几个月的飘泊。不谈,不表示没有。仅仅是不诉说,假装忘记。
我看着头发被剪掉,感觉它们好象是一根一根消失的。时间如此充沛,我是如此不慌不忙,时间在他离去的最初总是过得最慢,最慢。
发型师染发的时候,又说着闲话,他说,这样变化,男朋友要不认识的。然后他一个人在那里笑,我笑不出。现在回想起来,我没有担心他会不认识我。我怀着无比的期望。
这个时候,这个等待他归来的夕阳里,我的头发是那么金黄,仿佛太阳把最后的余辉都洒在它们上面一样。我想起了发型师的话,他会不认识吗?
宁愿他惊讶,也不要看到他一脸的平静。
千万,在你用长久不用的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要大大吃惊,甚至可以骂我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不伦不类,千万,请你不要一脸平静。
亲爱的,我知道我们不是什么情人或者恋人,我是你最好的陆地朋友。因为,因为你们都是经不起思念的人。红色海洋的上面,我可以承受固体的想、想、想,把想念化进这么多的物事里面,都市里面可以注视的东西那么多,我从不担心会因为寂寞而疯狂,因为我在陆地的海洋里,我有能力凝固想念。
可是你在飘摇的蓝色上面,你无法把思念象铁锚一样定下。
不管你心里的我是怎样的形象。
有一天我和她相约去喝茶,你知道她是我最要好的女朋友。她今年换男友了,你还不知道。其实每一次回来,仿佛一切都不是从前。你总是说,怎么变得这么快?你还说,在我看来,世界是不变的。
她看到了我的头发,很喜欢的样子。她把手插进我淡黄的短发,整个把它们捋乱了,然后很开心地说我们别喝茶了,否则你这多浪费?于是我们把喝茶改成了蹦的。没有你的日子,这个城市每天也都一样,在我眼里,世界也是不变的。从大学开始我和她就去跳舞,一直都是我们两个,我们可以把简单的节奏变成身体的语言,现在也一样,无论她换了什么男友,我换了什么工作。一样的舞池,总是各色各样的人们在拥挤,夏天的舞池总是很狂热,汗水在激光灯下闪光、在烟头的红光中加热。任何时候,我们的城市都是这样的。
对了,我换工作了。这五个月里,我又做了一个变化,从原来的日本人公司跳进了美国人公司,还是小秘书,我干不了别的。可是日本人不同意我的头发,我对此有所预料,但是我不在乎。
我仿佛在这半年里,习惯了变化,喜欢了变化。陌生的感觉多少还是能够让人兴奋的,让时间显得有些意义。所谓凝固想念,有一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变化。
我还添置了小东西,放在家里吸引自己去关怀。有一次甚至想去买金鱼,可是到了卖金鱼的花鸟市场,我觉得那里实在让人沮丧,金鱼摇着彩色透明的尾巴,它们吐出小小的气泡,它们象你一样离不开水,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反正那就是生存状态。
于是我买了一小盆仙人掌,在楼下的小菜场里,那天有一个满脸褶子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在角落里放了几盆卖。我记得以前读过一篇小说,叫作《和树对话的女子》,作者是日本的一个女人,是她写了《东京爱情故事》,她成功地煽起了城市男女的情,其实她写的人都很孤独。我不知道买这盆植物是否因为她的小说,反正我觉得需要用新鲜的变化默默地注满生活、还有如沙漏一般流逝的时间。
新的公司在34层楼,那里的电梯升得很快,每次晕旋之后,我到达更高的层次,我无法脚踏实地,任凭起落。
其实你也一样。
每一次你从遥远的海洋里回到我的城市,我都觉得城市变成了海洋。
我不敢说我爱你,但是我真的喜欢你对我形容海上的天气,海波荡漾,一群男人坐在甲板上默默地抽烟,看着太阳。你总是把最温馨的时刻告诉我,还有很多很多、多得让人迷失的星星,你躺在甲板上,忘却了陆地也忘却了海洋,你的叙述对于我来说是最美丽的谎言,因为那是梦境一般。
海员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每一次你都是那么疲倦地回来,因为你要修理舱板以下的机械,上次你的船员过来玩,说过你们的工作是怎样的。闷热的十几个小时的抢修,油黑的机械,你不吃,光喝水,上来的时候人已经看不出肤色了。
这些我都知道,尽管你不说。
电梯又响了一次,街灯已经亮了,冬天的城市黑夜来得很早,在高层上看着光线一点一点变化,云彩退尽颜色,远处的高楼模糊了,红色的石库门变成了层层叠叠的暗色,这种感觉是否有点象你看到的海,我经常这样假设。
可是脚步声经过了我的房门,旁边人家的门开了。
以前曾经看过一个女作家的散文,她说有人问她最想找一个怎样的丈夫或者情人,她说要找一个海员,长久地在海上,偶尔地归来。当时我们都说那是因为她更爱自己,间隔开的爱情可以少一些被磨钝的机会。
女人的软弱总是在等待的时候,因为她有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于是,等待就显得茫然。
其实我能够不经常想你,我总是忙忙碌碌,象城市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有时我可以几天几夜不想起你,仿佛忘记一样。
但是一年当中,这样等待你回来的黄昏里面,我找不到别的容器可以盛放,只能这样坐着,忍受自己焦急起来,重温真正的等待,那不被凝固和冻结的思念。
仅仅是这样的黄昏。
记起有一次,你又花了功夫习惯了17层高空的生活和视野,不再觉得楼房和床是缓缓摇晃的,你说,这才开始了想念。想念大海的脉动。
你问我,你是否想念过我。
我说,我天天把楼下的大片屋顶当作大海,可是那里没有你。你才是大海。我也爱大海。
你说,我马上又要回到海里了,可是你要再过半年才能见到我。
我叹息,所以我不要爱你,也不要你爱我。我们都在自己的海洋里习惯了日出日落,随波起伏,我们经不起思念。
经不起思念的我,看到夜色明媚。从衣橱里拿出很多衣服和裙子,让我慢慢试试、换换,打发时间,并且假设一下,你将看到一个怎样的我。
顺便让音乐大声地响起,外面仿佛传来隔壁人家的“相见不如怀念”,去他妈的,我要听Sinead O’Connor,她正在唱I don’t want what I haven’t got……海蓝色的毛衣、红色的长裙、白色的网眼、黑色的衬衫、褐色的风衣、烟灰的紧身、墨绿的长袖、金色的围巾……穿上脱下,无休无止,最终将是什么?
只有你的到来才能说明一切。来吧,来吧。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