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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单身女子寻爱路途有多长 2004年12月23日，彭小娜打电话告诉我，她在“本年度的最后一次相亲失败了”。这是作为单身女子的她在29岁那年决定接受“介绍对象”这种方式以来的第21次相亲。 认识彭小娜就是在她29岁生日那天。那天她也是打电话给我。她说，咱们不认识，我是你的读者，今天我29岁了，我还是单身，我想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必须接受现实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接受所有的媒人，我给你打电话是想有一个人能见证一下这个过程，我觉得你肯定能理解我。休 闲 居 编 辑 当时我就被她的语气中那种无可奈何和无所谓吸引了。 我真的成了彭小娜寻找结婚对象这个过程的一个见证人。她经常会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她什么时间又去相亲了、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是不成。我每次都问她：“什么时候能成啊？”她就笑，说“谁知道”，“反正这个不成”。 慢慢地，为了这个“见证的过程”，我们成了朋友。彭小娜甚至答应我，如果她能“被人成功地介绍出去”，一定认真地接受一次我的采访，她甚至想好了标题，可以叫做《一个大龄女青年的结婚之路》。虽然标题搞笑，但是我们都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当一个女人把结婚当成一个在一定时间限制之内必须完成的任务来对待的时候，结婚，真的那么难吗？ 彭小娜用三年的时间告诉我，真的很难。 我们没等到写那个以大团圆为结局的故事，她就憋不住想说。 我年龄越大，他们越着急。 我还记得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信誓旦旦说要把自己嫁出去。当时就好像要上战场似的，拼了，只要条件合适，一个猛子扎下去，结婚，然后生孩子，养孩子，打打闹闹、气喘吁吁几十年，就像做一个梦，一睁眼，一辈子过去了。这不就是我妈、我奶奶、我奶奶的奶奶她们的活法吗？我是人，人家也是人，怎么人家能过的日子我就不能过？人家能，我也能。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觉得只要我真的从心里这么想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结婚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天是我的生日，29岁生日。早晨起来，我妈给我端过来一小碗鸡蛋挂面，跟我说，你29啦，该给自己提点儿要求啦，你妈不能一辈子给你煮生日面吃。我就明白了，这又是跟我说嫁人的事儿呢。当爹妈的人不容易。小时候发愁孩子不会说话或者是傻子，好不容易能说话也不傻了，就操心教育，到了青春期，要防备早恋影响学习，熬到高三，陪着孩子对付高考，考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就忙乎建立各种关系给孩子准备毕业找工作，跟这个同时，开始惦记孩子的终身大事……我的父母对我就是这样。我记得差不多在我大学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就总是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有中意的男生。后来这个话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个主旋律，我年龄越大，他们越着急。 那天我坐在桌子边上吃面，我妈坐在我对面。我偶然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她那种表情，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她这个女儿是一个她亲手制造的不合格产品，总是不能“出手”，让她特别内疚。我赶快吃完了，换衣服走人。 那种感觉综合起来就是两个字，害怕 换衣服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面。那是我每天都要面对的镜子，从来特别自然。可是这个早晨也不是怎么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跟不认识似的。那种感觉综合起来就是两个字，害怕。这个人是我吗？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还有了一点小肚子，头发干枯，目光涣散，就连脖子底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那么光滑了……我怎么从来没发现我自己是这个样子呢？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年龄。我不再是一个可以把年轻当成资本的小姑娘了。可是我有什么呢？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很体面，收入不错，凭着这个专业，也能做一辈子。这算是事业吗？不能算，最多是一个谋生的职业。那么，我除了失去了青春之外，还没有事业。我有爱情吗？没有，至少目前没有，没有人正在追求我或者计划追求我，我也没有一个可以主动表示点儿什么的目标。这些都没有，那么我自然也不可能马上有婚姻。没有婚姻，就不可能有后代。那么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孤家寡人，生活中能够依靠一下的人就是父母，可是父母老了、离开了呢？就无依无靠……站在镜子前面我跟我自己说话，说到这儿，我差点儿哭了。原来我是一个自食其力却一无所有的人啊！ 那天我走在去上班的路上，看着路上的行人，觉得每个人都比我幸福，也都比我活得正常。我看见好多看起来特别平常的女人，长得不算好看，也不怎么会打扮，可能工作也不是特别好，但是她们好像都比我生活得更有目标。她们拉扯着孩子，走得特别快，但是特别坚定。她们是有家庭的人，有丈夫可以依靠，当然也可能会吵闹；她们有孩子需要操劳，可能还不是很省心。可是，这些平常人都有的东西她们也有啊，有，就比没有强。 我就这么走着，越走越郁闷。原来我从来没羡慕过谁，可是那天我羡慕所有结了婚的女人。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结束这种孤家寡人的生活，让自己稳定，也让父母放心。 我开始不断地被“张罗”来、“张罗”去 我做的工作在我自己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实际上是枯燥的，工作当中接触的人基本上就是同事，而同事大部分也都是年纪比我大的人，一个单位不到100人，除了行政干部，60%以上是老专家。生活圈子的狭窄决定了这个能和我结婚的人不可能就在附近。 原来我轻蔑那种动不动跟着介绍人去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见面那种人，好像特别着急要把自己嫁出去似的，我还暗中嘲笑过这样的人。但是当我自己也面临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忽然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方式。 人要是下定决心做什么，真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有一天，我们在食堂吃中午饭，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有个大姐说我的衣服好看，说单身就是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像结婚以后的女人，要把过日子放在第一位，买什么都舍不得。我趁机就说了，单身有什么好啊？没人疼没人爱，以后父母没了，生病了都没有人给端一碗水。我正准备登征婚启事呢。你知道那种家庭幸福的中年女人吧？她们特别喜欢给别人介绍对象，她们把这个叫“张罗”，好像还有一个说法，谁“张罗”成的婚事越多，谁的婚姻就越稳定。她们比赛着“张罗”。我这么一说，这个大姐就认真了。她说，以前没人敢给你介绍，觉得你清高，大家伙儿也猜过，你这么好的个人条件，没准儿早就有，用不着别人帮忙。你要是真没有，以后，有合适的，我们帮你“张罗”着。我赶紧感谢这位大姐，我说我确实没有，这些年光顾着“臭清高”了，把自己都耽误了。 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我不断地被“张罗”来、“张罗”去，这一“张罗”就是三年！ 我有过两次自由恋爱的经历，一次是在大学里，一次是大学毕业的第三年。两次都很短暂。我自己总结起来，都是因为我找不到感觉。每个人心里大概都有一种对爱情的向往，因为有向往，也会有一些理想化的设计。我一直认为我能够爱上的人应该具备几个基本的优点，第一是温和、细致，能感受我的感受，能了解我的喜怒哀乐；第二，一定要勤奋好学，有事业心；第三，就是必须和我有共同语言，让我每时每刻都能有和他交流的欲望；第四，就是必须要有生活情趣。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我理想中的爱人。我的两次恋爱，都是我被动，对方主动。女孩子被人追求，肯定是有一种满足感的。我就是被这种满足感带动着走进去。一开始感觉还不错，毕竟一切都是新鲜的。但是，逐渐两个人越来越靠近，彼此的渗透越来越多，我就发现了问题。这两个人都是很不错的人，但是，他们都有一些不符合我的理想。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不合适。我想，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我自己不是完全认可的人一起生活一辈子呢？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是100%的满意，那么随着以后彼此的熟悉和习惯，婚姻生活的逐渐平淡，难道不会厌倦吗？厌倦了，就难保不出现问题，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因为这样想，我主动提出分手。说到这个，我不能不承认，我还有一个小想法，那就是我相信，我这辈子一定能遇到一个能让我全身心投入去爱的人。 难道这不是每一个向往美好婚姻的人最基本的想法吗？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反正就是特别难，怎么那么难！ 原来他们就觉得我应该跟这么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啊 相亲可能对好多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对我来说，适应起来不容易，需要一个过渡。介绍人都是好心好意，我不能告诉人家，我其实从心里抵触这种方式，接受是因为无可奈何。没办法，我们生活和工作的天地都太狭窄了，人的生存压力又大，大家都那么忙，好像忙得都没时间谈恋爱也没时间去创造机会认识什么人了。如果我不接受这种方式，唯一的下场就是在我的生活里坐以待毙。 第一次被介绍人领着去见面，我前一天晚上一夜没合眼。真是睡不着。那种心情太复杂了。我一会儿觉得悲伤，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商品一样，明天被人摆上柜台，等着别人来挑选，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说没准儿就这一次就能成功，就能遇见一个一见钟情然后相伴一生的好人。我这么颠三倒四地想着，辗转反侧。后来我想，干脆找点儿事儿干吧。我爬起来，把衣柜打开，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试，试衣服就要搭配皮鞋，干脆把所有的鞋也拿出来，一会儿这么搭配，一会儿那么搭配，就像一场一个人的时装表演。我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最 后我决定穿一件米色的外套，还挑出来一条淡黄色的披肩，等一切准备好了，我对着镜子检查有没有什么破绽。我看着我自己，大概不超过三秒钟，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忽然觉得这是多没劲的事儿啊！我怎么混到这步田地了？我看着眼泪巴查的我自己，真的那么老吗？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吗？真的至于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赶紧把自己“推销”出去才算是圆满了吗？我怎么那么不甘心！ 我都不想去了，真的。我想给介绍人打电话，说算了吧，单身就单身，嫁不出去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这么委屈自己了。……不过我还是没这么做。那天早晨我有一会儿有点迷糊，醒过来的时候还满床的衣服、满地的鞋。那种情景让我很容易想到一个40岁的单身女人的小屋，就是这么狼藉，没人管，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就算是找个生活上的伴儿、找个帮手吧，就认了吧。 结果第一次“见面”，我也没穿头天晚上挑好了的衣服，就跟平时上班一样，一身灰套装，就去了紫竹院公园。 电影里看过那么多介绍对象的，都是去公园，觉得人家真土，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么土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我去的时候，介绍人和那个男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老远的我就看见了我们那个大姐。我还是好奇，就放慢了步子，想看看那个男人大概是什么样。怎么说呢？可能介绍对象就是这样，两个不认识的人通过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来认识，凭什么人家能判断就应该你们俩认识呢？凭的是人家的主观感觉，跟你自己的感觉没关系，人家觉得这两个人条件相当、般配，就“张罗”起来了。 说说我们大姐认为和我般配的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吧。个子大概有一米八，挺壮的，不像是教法语的老师，倒像是教体育的。穿了一身灰西装，跟我的套装颜色一模一样。介绍人让我们俩认识了，就走了，乐呵呵地说，你们遛遛吧。两个陌生人就这么一起逛公园了。我想他可能对我没感觉，第一眼就没感觉，我也是。但是我们俩都是学外语出身，而且工作性质也相差不远，倒不至于没话说。 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我们都觉得不合适，都是通过介绍人表达的。没有谈恋爱这层关系，反而什么都可以说。我们俩还一起吃过一顿饭呢。他问我为什么愿意来见他。我直说了，不是愿意来见他，就算不是他，只要人家给介绍的是一个条件差不多的人，我也会来见，不是想搞对象、结婚吗？我这么一说他就笑了，他说他也是，工作中接触的人太少，这几年忙着工作又耽误了，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只能这样，要不就去征婚。他挺幽默的。他说，你比我好，第一次还能坐着跟我聊天，我第一次跟人家见面，两人沿着王府井大街走了两趟，才说了不到10句话。他说，你准备好了吧，从现在开始，人家给你介绍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慢慢你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就觉得我应该跟这么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啊，哭笑不得。 他说得没错。三年当中，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喜欢占小便宜的，一起吃饭看着吃得差不多了，就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其实就是不想结账。仔细一想也是，人家没看上你，跟你一起吃饭就是礼貌了，还让人家结账，人家当然要跑。有特别看重自己、天下无敌的。从认识的第一分钟开始，就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不接电话也不打电话的时候，顺便告诉我，这个人是国家计委的一个朋友，说最近有什么新政策，能有商机，这个人是一个刚刚从美国回来的朋友，说给我带了一个最新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女孩，不懂事儿，说喜欢我，当我闺女还差不多……一直就说这种话。我心里就想，谁问你了？你跟我说的着吗？其实也不过就是想显摆自己认识的人多，要不就是不自信，拿这些东西来壮门面。可笑！还有那种心事重重的，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题来跟他说，他说，不知道，没听说，好像是吧……反正就是几个字。跟这种人要是过一辈子，估计也不需要有语言。 这当中还有一种人，就是离婚的。我不觉得离婚的男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前面的事情解决好了，也不会妨碍后面的生活。可是，真是太不幸了，我遇见的三个离婚男人都有问题。一个是每天只能晚上9点以后见面，白天要工作，晚上要给孩子辅导功课，周末见面也成，那就带着孩子一起来。另一个是没房子，外地来北京的，离婚以后跟前妻还住在一起，就等着找一个有房子的人搬出来。还有一个，有房子也没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定期要去看前丈母娘，还管人家叫妈，说那老太太一直对他好，工作还是人家帮着找的，不能忘恩负义，居然还想着要是跟我成了就带我一起去，让我认干妈。我心想，你还是自己认吧，认亲妈都随便。 我应该等待还是应该放弃 三年的时间，真是颠沛流离呀，我越来越觉得完蛋了，根本不可能遇见一个符合那个完美理想的人了。我越来越皮实，见面就见面吧，不就是吃饭、逛街吗？我抱定了一个原则，决不凑合，决不委屈自己，第一眼不成，决不看第二眼。 我的一个好朋友，孩子都四岁了。她批判我，说婚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总是有一些小毛病，只要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就不算毛病，只属于瑕疵。她说，像你这样，干脆还是别结婚了，结婚了也过不长久，说实在的，你挑剔人家，人家没准儿还挑剔你呢，你以为你是谁？天下就你一个女人？我们关系好，她就能这么直言不讳地说我。我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是，有道理的话多了，我不能谁的都听。过日子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觉得不好，谁觉得好也没用。 这样我就拖下来了，拖到今天，我已经没有任何结婚的欲望，就是随遇而安，走一步说一步了。我觉得我越来越独，已经习惯了单身生活了，越是这样，就越难。好多人觉得单身的人不快乐，我倒不这么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快乐，就是过年过节和生病的时候，有点儿觉得失落，其他的，还真没什么。慢慢来吧…… 和彭小娜聊天的当天晚上，她和我约在网络中。她说希望我回答她几个问题。我们就像老师和小学生一样开始了。 彭小娜：你觉得我的长相怎么样？ 安顿：不能算漂亮，但是气质很好。一般说对长得不漂亮的女人要赞美起来，通常就是说气质好。不过你的气质确实好，长相一般就不算是缺点了。 彭小娜：你觉得女人单身到多大年纪就必须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嫁人了？ 安顿：到了结婚年龄还单身下去显然不符合自然规律，可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嫁人就闭着眼睛跳河也是不对的吧？不能遇见自己真心愿意一起生活的人，单身也没什么不好，总比跟一个人凑合过日子要好得多。我不觉得年纪是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彭小娜：到了32岁还不能遇见一个你说的这种要一辈子相守的人，这辈子还有戏吗？ 安顿：要是命里注定70岁才能遇见这个人，那还差38年呢。 彭小娜：那我应该等待还是应该放弃？ ……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对着电脑愣了几秒钟，打下了一串删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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