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识到永别只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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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8-05-12 20:37:26
七天,从相识到分离只有七天的时间,我们却经历了生死离别,他的生命在26岁有了永远的定格,而我的人生也增加了许多回忆、思念和痛苦。
这不是一本小说,这是作者的真实经历。所有看过这个故事的人,都希望这不是真实的。但,它的确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西藏,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地方,是什么在冥冥之中召唤着无数男女魂牵梦萦?又是什么让这个叫做摩卡的女子从此不堪回首?沿着摩卡行走西藏的足迹,我们看到了西藏,看到了布达拉宫,看到了秃鹫,看到命运无常的神秘笑容......
记得那天初相识
在西藏拉萨那间名叫八廊学的旅馆见到他们时,那两个男孩正将一张已写好的纸条贴在留言板上:两个GG一个MM,行走路线:拉萨-日喀则-那木错-那曲。现征同游MM一名,如路线合适者,请电话联络。
“你们要去那木错和那曲?”我叫住那个正准备离去的身穿蓝衣,个子高高的男孩。
“是的,你有兴趣吗?”他转身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后很友善地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两个GG是你们,还有一个MM呢?”我一个人从云南走来再到西藏,一路上跟许多不同的人合租汽车,我深知同行者相处是否愉快,会直接影响到旅途的心情。
“那个MM是司机介绍给我们的,听说是位在西藏商报工作的记者。”
“我叫摩卡,来自深圳,你们二位从哪里来?”我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与他们同行。
通过聊天才知道他叫散兵,贵阳人,现在上海发展,从事IT业,喜欢摄影,他会在西藏采风一个月,回到上海后再做一个关于西藏风情的网站。
穿迷彩服的男孩名叫海涛,北京人,是个还在澳大利亚读书的留学生,来西藏是他多年的梦想,这次的暑假刚好圆梦。
我在他们两个人的力劝下终于下了决心,与他们同行,两天后出发。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喜欢上你了。
散兵提议我们应该买些食品和饮用水以备路上所需,于是四人走进路边的超市开始疯狂大采购。散兵搬了一箱水,海涛选了几样干粮,商报记者小鸥买了一瓶辣酱,唯独我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糖果。
“你这么喜欢吃糖?”散兵看着我吐了吐舌头。
吉普车又继续上路了。我在整理车后的行李时,散兵塞给我一把他从上海带来的糖果,脸上泛起一丝少见的男性羞涩,像中学时给同桌塞过一份稚嫩的情书。我差点笑出来,这个男孩真可爱,孩子气十足。
散兵很博学,对西藏的班禅与喇嘛间的宗教看法自有一番理论,从班禅宫殿旧址出来时我已经被他对藏文化的独到见解所迷住:“想不到你对宗教这么有研究。”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糖来吃一边由衷地说。
听到我在夸奖他,散兵突然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吃糖,许久又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带着你回贵阳去吃我们贵阳小吃那该多好。”
“对了,我知道贵阳有个黔西?那个地方好像很穷,许多孩子都没钱上学,我还资助一个失学儿童叫曾珍,今年已经五年级了。”
“你资助的?失学儿童?”
“是啊,黔西离你们贵阳有多远?”我问散兵。
散兵没有回答我,而是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感慨地说:“哇!我开始喜欢上你了。”
这句看似有点玩笑话让我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散兵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幽默的。”
散兵似乎被我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刹那间的一怔,然后和我一起笑起来。
我们按时赶回会合的地方时,司机提议我们要买些活鱼,晚上在户外野炊。
小鸥和散兵决定去买活鱼,临走前散兵偷偷过来问我喜欢喝什么饮料,我想了一下告诉他“鲜橙多”。
十几分钟后,小鸥回来了,却独独不见散兵。
“还有一个呢?”我问小鸥。
“他呀,跑了十几间小店没买到鲜橙多,还接着找呢,人啊,有人关心和没人关心就是不一样。”
小鸥话里有话的将一堆食物放在车后,我却心里突起波澜,这个阳光的男孩让我平静许久的心又重起涟漪。曾经以为心如止水,看透了世间卿卿我我、情情爱爱,不再会为了谁而感动,没想到这个看似有些孩子气的男孩又一次触动了我心底那一丝柔软的神经。虽然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一个人为了你的哪怕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小小期望而竭尽全力,这种出发点,就足以融化任何坚如磐石的心,毕竟,我还不是铁石心肠。
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自己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怕与他分离。
在羊湖的时候,我们远离藏民区,到一片偏远的湖边扎帐篷。
夜里,我被一群狼的嘶叫声惊醒,迷糊中睁开眼晴,散兵一定已听到这种声音很久,见我醒了,便握住我的手低声说:不要出声,外面有狼。
我被吓坏了,屏住呼吸听到围在帐篷外几条狼的喘息声近在咫尺,月光下清晰可见狼的影子。海涛依旧沉睡,并不时发出酣声,引发着帐篷外的狼也嗅到了人的气息,一只狼终于忍不住疯狂地对帐篷发起了攻击,50厘米外,饿狼不时用爪子掀些泥土在帐篷的出口处拍打。
“叫醒海涛和小鸥吧”,我恐惧到了极点。
我伸手过去,拍拍海涛和小鸥,他们很快醒了。
“不要出声,外面有狼。”我的表情令他们也感觉到了此时严重的状况。
就这样僵持着,几匹狼围在帐篷外,沿着帐篷四周不停地嗅着。
“把脚缩回来”,散兵附在我的耳边悄声说,于是我将脚缩起来藏在被子里。果然,围在帐篷外的几条狼突然用嘴衔起帐篷的边角嘶咬起来。
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开始后悔,真不该在这么偏远的地区扎帐篷,万一外面的那些狼袭击进来我们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天快亮的时候,帐篷外的狼忽然放弃了对我们的搜查向远处奔跑而去,听声音,好像是被另一种动物在追赶。
“是藏耗。”散兵猜出了八九分。
“藏耗是牧羊犬和牦牛的杂交,一只藏耗抵三只狼,它比狼更凶残。”散兵低声说。
“那怎么办?”从未有如此想念那些藏民,我甚至开始幻想会有一两个早起放牧的藏民掀开帐篷看看我们。
恐俱很快消失了,藏耗追赶着饿狼在湖边奔跑,并没注意我们的帐篷。清晨七点,散兵披上衣服舒了口气对我们说:知道吗?刚才的情景只要有一匹狼冲进来,我们就完了。
天亮了,我们跑到藏民区问他们知不知道昨晚野狼的事,很多藏民说我们住的地方那么远当然危险了。
当我们的行程已达三天时,我们终于开始抱怨租了一辆多么差的越野车,一路上不时停车检修,大大减少了我们旅途的兴致。
车行至那曲地区时,吉普车又在一处断桥的地方停了下来。当时天色已晚,我们以为车又抛锚了,却见司机向外张望了一眼后,便回身对我们喊:有危险,快跳车!!
我被司机颤抖的声音吓坏了,也向窗外望去,只见吉普车的左后轮陷入了断桥的裂缝中,摇摇欲坠,只要车身再有所摇晃便会跌入一百多米深的桥下。桥下布满了岩石,情况十分紧急,如果车掉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小鸥和海涛已经小心翼翼打开车门下去了,这时车身又开始摇晃,我犹豫了一下,对散兵说:“你先下去吧,我在最后。”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有着生命危险,我还是愿意把生还的机会留给他。
散兵没有动,一点点摊到车中间的位置:“别磨蹭了,你快走。”他焦急地对我喊,原来他是在用身体的重量来维持车的平衡。
大家全部跳下车后,我们开始在路边焦急等待,希望有一辆过路车可以将我们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夜很冷,为了减轻车身的重量,防止车体下落,散兵和海涛又跑去车上解行李。我跑到车下,希望可以接住他们卸下的东西,散兵和海涛都让我不要再过去,车旁很危险,他们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我望着站在车顶上的他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祈祷,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当散兵平安走下车来并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时,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自己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怕与他分离。
2003年10月22日,终于来到那曲地区,茶曲乡多说村。
汽车启动了,我与散兵坐在车后又兴奋地拿出相机,找出刚拍的照片对比哪张好,哪张不好。正说话间车停下了,司机气愤地说真倒霉,车偏在这个时候没油了。
海涛和司机下车去拦后面的一辆面包车借油,小鸥也走下车去透透气,只有我和散兵依旧兴致不减地观看照片。说话间,我回过头看到司机正站在那辆面包车前跟车主说着什么。汽车,突然开始慢慢向后滑,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我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那一瞬。
10月26日,等我醒来时,全身上下只有眼晴是可以活动的。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疯了一样去扯身上各种各样的电极和管线,爸爸被我的举动吓呆了,他跑去找医生,医生说现在不开口说话,还不知道我的下颌骨有没有摔断,由于全身很多处骨折和跌伤,如果再很长时间意识不清醒的话,很容易引起骨折后的综合并发症,也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你在天堂看着我吗?给我一点支持让我活下去。
2003年11月8日。
摩卡你好:
见到这封信时,说明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你说散兵,你,我相聚是缘,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我只想说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是你自己用意志战胜了死神。
另外,在你住院期间有好多朋友伸出了援助之手,小鸥,前峰,小祝,小许,荣峰,有些你可能都不熟悉,还有你深圳的朋友,冯伟老师,雪康尼马都送来了祝福。大家都为你战胜困难的意志所折服,希望你在养伤的过程中也继续调整好心态,不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这里还有一张光盘是散兵那几天拍的。遗憾的是他光替咱俩拍了,没有自己的照片在里面。
好了,最后轻松一下,祝你早日康复。估计那时我已在国内。
海涛
2003年10月26日
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被家人带回了沈阳中国医科大,医科大的几名教授针对我的伤势经过会诊拟定手术时间11月11日。
妈妈从哥哥带回来的行李中找到了已经摔烂的笔记本和这封信,读完信时泪也落了下来,我是个对文字很敏感的人,虽然海涛在信中只字没有提过散兵的伤势,我还是从信中的两句话里体会到海涛的心痛和无奈。
海涛为什么会说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为什么光盘里没有散兵的照片也成了遗憾。难道是散兵出了什么问题。
我躺在床上流着泪无声息地发信息给小鸥:
小鸥,请求你,请你一定告诉我,散兵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小鸥很长时间没有回话,我只好再发。
小鸥,我们朋友一场,无论如何请你告诉我真相好吗?
十分钟后小鸥终于回话了:
“摩卡,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应该有勇气面对是吗?我们都相信你是坚强的。”
望着天花板,泪,无声地落下,我强忍着,用被子遮住脸,不给父母看到满是泪水的眼,可是越强忍,越无法忍住,几分钟后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从小到大,我是个不喜欢落泪的人。从车祸起到拉萨出院,从拉萨到成都,从成都再到沈阳,一路上,被放在担架上搬来搬去,身上的断了的骨头,伤痕,酸痛,巨痛,刺骨的痛,也从未叫过一声,未掉过一滴眼泪。
这次的痛不同于身体,是我已经无法承受的痛。
子夜的时候,我还躲在被子里流泪。打开手机,找到散兵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我开始躺在被子里给散兵发信息:
你说过,如果我喜欢上海就去浦东找你,如果我喜欢深圳你就来特区找我,可是还没等我告诉你喜欢哪里,你却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我注定等不到你。
第二天,我依旧给散兵发信息:
我伤得很重,每天夜里都会痛醒,你在天堂看着我吗?给我一点支持让我活下去。
第三天:
我还不知道你葬在哪里,上海还是贵阳,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看你。
第四天:
我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站满了我的亲属和家人。
九个半小时后,当我又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很多我的亲人跑到洗手间流泪。
手术当晚,医生拿来了应急麻药盒,说是如果半夜痛得无法忍受时,按一下,便可缓解疼痛,子夜,我醒过来后对妈妈说:“妈,不要那个麻药盒,我挺得住。”
我真希望我们从未遇见过,那样我就可以祈祷,他是健康快乐的。
手术半个月后我出院了,人也沉默了许多。
海涛打来电话,问我恢复得如何,我又问起那天车祸后的情形,他终于肯告诉我,当时车坠下四百多米,是他和小鸥追到山下救起了我和散兵,散兵断了几根肋骨,由于血流到肺里在当晚八点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被他和小鸥送到那曲的小医院时,血压只有三十几小鸥给我输了400CC血救了我的命,后来我的形势渐渐不好时,海涛拨打了小鸥的电话,在小鸥等人的联络和帮助下我才被转到了拉萨医院。
“那散兵……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我故意将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不给海涛压力。
“在拉萨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带回到贵阳。”海涛告诉我,好像我们从拉萨回成都的时候与散兵的叔叔们搭乘了同一班飞机。
“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贵阳看他,”忽然想到我与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飞机回家时,我的心又痛了起来。
散兵在拉萨火化那天,我还在鬼门关口游荡,也许是上帝怜我,不想让我睁着眼面对这种骤然的分离,如果亲眼面对他的死亡,我想我会哭得昏死过去。
七天,从相识到分离只有七天的时间,我们却经历了生死离别,10月22日,还有一个月就是散兵的生日了,他的生命在26岁有了永远的定格,而我的人生也增加了许多回忆、思念和痛苦。
两个月了,散兵是否已在天堂安息,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从未遇见过,那样我就可以祈祷,他是健康快乐的。
来源:江南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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