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爱你
作者：艾文  人气： 【字体：大 中 小】
  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46

    《最后的拍拖》是杨东明“性爱思辨系列小说”之一，与《问题太太》、《感情动物》及《性爱的思辨》所不同的是，这本小说中的“性爱”立意与描写更出位、更热烈、更浪漫、更扣人心弦，更叫人不可思议。它是多角恋，女主人公桑乐同时与三个男人周旋；它是婚外恋，桑乐最终爱上的是一个曾经沧海的有妇之夫；同时，它又是畸形恋，与二十岁的年轻姑娘桑乐相恋的男子，竟是一位六十七岁高龄的老人翁行天。
　　　　　　　　　　　　　　　　　
　　杨东明先生“色胆包天”，在这篇小说里，他竟然让那个年轻貌美、活力四射的桑乐对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爱得死去活来，竟至魂牵梦绕，主动追求，投怀送抱，完全置传统道德伦理观念于不顾。这个故事，于是具有了极强的可读性，因出其不意而叫人爱不释目，因情节跌宕起伏而叫人屏气凝声；此外，杨老师的笔力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韧性足，耐嚼耐品，弹性好，能伸能缩，磁力强，牢牢吸引了读者的视线、心神，叫人一个猛子扎进去，非触到了底方肯探出脑袋。
　　　　　　　　　　　　　　　　　
　　我们知道，年老的男人爱上年轻姑娘，或是年老的女人爱上年轻小伙子，那不足为奇，理由堂而皇之：那是对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体的热爱，以抗拒对行将就木的晚年的恐惧和悲哀。正如作者在文中所深深叹息的：新鲜就是生命和未来，而陈旧意味着衰老和死亡。

　　愈是陈旧，愈是向往和留恋新鲜啊！
　　　　　　　　　　　　　　　　　
　　可是，何以那样年轻的桑乐，那样早熟渴欲的桑乐，会那样痴迷地爱上老人家翁行天？
　　　　　　　　　　　　　　　　　
　　表面的原因似乎是：因为翁的凝重历炼。作为一个出色的地质工程师，几十年来的走南闯北积淀了相当深厚的阅历，因而处世不乱，荣辱不惊，生命体本身已经变成了一块内蕴丰富的宝藏，这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桑乐的好奇和探究欲望。年轻而浮躁的同龄朋友吕藻与杜晓强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休 闲 居 编 辑

　　吃饭：杜晓强三口两口，囫囵吞咽，哪懂去品菜的色香味俱全？

　　开车：杜晓强横冲直撞，欲速则不达，哪懂什么急徐相间？

　　做爱：杜晓强单刀直入，仓促了事，哪懂什么迂回与缠绵？

　　这就难怪，自己的女朋友会将爱的目标指向他的姥爷。翁行天就像一只“大鸟”，张大了巨大的翅膀，露出了宽厚的胸怀，叫桑乐觉得温暖而安慰。她爱他，就像爱胸怀的那块化石吊坠，那皱纹是经年的美的提炼，而不是沧桑的沼泽；那苍老的声音是经年的力的打磨，而非肌肉的老化松弛。
　　　　　　　　　　　　　　　　　
　　桑乐示爱的方式直接，热烈，她想竭力用自己美丽的青春去感召和诱惑那颗尚未老化的心。她请他去跳迪斯科，她请他陪她晨跑，她请他吃冰淇淋和酸奶——她要他和她一起年轻起来。很奇怪的是，翁行天竟然都接受了，并陶然其中，生命体如老树逢春般重又焕发出青春活力来。

　　他因此而对桑乐更加着迷，他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年龄。

　　这个老家伙。
　　　　　　　　　　　　　　　　　
　　然而当然，桑乐不合常规地爱上翁行天，并不像表面原因那么简单。她每天梦游，在梦中，她总是见到她早逝的父亲，捧着那只盛满中药的碗——她的父亲，英俊而慈爱的父亲，猝死于心脏病突发。于是，她的种种不合理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对翁，源于内心深处的恋父情结，那是一种遥远而亲切的感觉，她要竭尽全力去捕捉这种感觉。

　　因此她爱上翁，是偶然，亦是必然。

 

    那么，老家伙翁行天，他该拿什么去爱年轻姑娘桑乐呢？他那东西，早些年便失去了勃起的动力，他该拿什么去征服桑乐、取悦桑乐呢？

　　推而广之，似乎所有的忘年恋，都会叫局外人生出这样的疑惑来，作为物质的人，当物欲被架空，精神之恋如何能保持长盛不衰？更何况此文中如此活色生香的桑乐。杨东明先生很高明地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一个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某些生理机能会逐渐老化衰竭，而某些生理机能却会由于经年的锤炼而愈发敏锐细腻。翁行天“爱”桑乐，靠的是感官，几十年炼就的精准细腻的感觉器官。

　　他一生所经历的一个个女人，不断地完善着他的性爱体验，共同地造就了他的男性魅力。
　　　　　　　　　　　　　　　　　
　　触觉。这种触摸快感是从少年时捉泥鳅开始的，赵婶子成了他性爱的启蒙老师，赵婶的雪肌和巨乳给了少年翁行天以极大的视觉冲击，赵婶的抚摸让他觉得紧张，然而又心荡神怡。是赵婶引领着他，进入了女性的那块神秘的土地，使翁行天获得了深度的触觉快感。翁行天于是学会了用唇，用指肚去触摸女人，桑乐便是在他的触摸下，同样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听觉。这是山里的女人“麂子”教他的，她伏在他的胸口，听“黄京在蹦，那黄京不老实，它跳着撞着，想跑出来。”她伏在他的腹部，听到“懒惰的大蟒醒了，那条盘卧在洞里的大蟒，它渴了，它饿了，它在慢慢地蠕动。”她伏在他的胯部，“她听到豹子抬头的声音，那豹子从蜷伏的草地之上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慢慢地伸长脖颈。于是，它那颗大脑袋就昂然地挺立在了空中。”经年后，翁行天也练出了这样精准的听觉，他用来听桑乐，听得桑乐心旌摇荡。
　　　　　　　　　　　　　　　　　
　　嗅觉。这同样是山里的女人，那个姓名不详的“香菇”教他的。翁行天拿它来嗅桑乐：“她的体息犹如一座镁矽卡岩型刚玉宝石矿，即浑然天成，又层次分明。那体息的外层是清新的露水气和泥土的微腥气，接下来是丹桂般含甜带酸的香味儿，犹如丹桂花一样精巧而雅致。体息的内核浓郁而凝重，有着麝猫和诡谲，海狸的灵动，和鲸的肥腴。”他通过嗅觉，而不是其他什么方式，拥有了一个内在的桑乐。他与桑乐，于是用鼻子，在各自的体味里意淫。
　　　　　　　　　　　　　　　　　
　　味觉。他用牙咬桑乐，从指尖咬到四肢，从乳房咬到臀部……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品尝桑乐，就像是品尝一道美味佳肴。味觉的开启源于那个饥荒年代，那是他的妻子贺榆教与他的，为了给他提供食物，贺榆甚至剥光了老榆树的表皮。然后几十年后，颀长甜美的贺榆也终于苍老不堪，与活力四射的桑乐形成鲜明的反差。贺榆变成了老榆树，而桑乐则是美味脆嫩的芹菜。翁行天不是不再爱妻子，只是他的味蕾需要换换新鲜。贺榆不断地在提醒着他的老去，他需要从桑乐那边，不断地汲取活力。
　　　　　　　　　　　　　　　　　
　　正是曾经经历的一个个女人，造就了现在的翁行天，历炼老辣的翁行天，敏锐矫健的翁行天。可惜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也许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年近古稀的翁行天，会遭遇青春勃发的桑乐。在那个狭隘的汽车修理部，他们终至完成了性爱的全过程，翁行天搂着桑乐，得意地说：“只有我能够在视觉里那样看到你，只有我能够在听觉里那样听到你，只有我能够在触觉里那样触到你，只有我能够在嗅觉里那样嗅到你，只有我能够在味觉里那样品尝到你……世上这个独一无二的桑乐，只存在于我的感官之中！”

　　桑乐亦感动地说：“你不仅让我拥有了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你还让我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全过程。”
　　　　　　　　　　　　　　　　　
　　老夫聊发少年狂，翁行天以为老树又抽枝长叶了，返老还童了，他的血液蓬勃起来，他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又回来了。可是，他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生命逝去的脚步始终在继续，一步都没有停过。他老了，他毕竟六十七岁了，他身体的每一个机体都在老化，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是一本慢慢合起的书；而桑乐的，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在她的面前展开。这是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事实，可怜的陶醉在情爱中的翁行天，他忽略了。
　　　　　　　　　　　　　　　　　
　　郊外的宿雁湖，作为外孙的情敌，他与杜晓强相遇了。在桑乐的怂恿下，他骄傲地下水以展示自己依然矫健的泳姿，杜晓强也下水了，他要与姥爷比试一下，争回一口气。翁行天起先还保持了一定的优势，可是毕竟杜晓强年轻力壮，他渐渐地赶超上来，翁行天不甘示弱，他在尽力，尽力……

　　“忽然间，他的心区生出一阵剧烈的绞痛，随之是酸软得让人睡过去的感觉。湖水涌进了嘴里，他却无力咳呛。他的头就伏埋在水中，没有能够抬扬起来……”

　　翁行天的身体，终于向他提出了严厉的抗议，向忘年恋提出了严厉的抗议！
　　　　　　　　　　　　　　　　　
　　而此时的桑乐，正在关注着她的手机，浑然不觉。手机是她的年轻朋友打来的。她的两只脚，始终站在年轻的、喧杂的、缤纷的世界里……
　　　　　　　　　　　　　　　　　
　　在《后记。答友人》中，“友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在小说中对于翁行天这个人物，为何最终还是给他安排了悲剧的结局？

　　杨老师说：这不是我的安排，这是自然规律的安排。衰老的生命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中，最终还是失败者。他们的努力每每因无奈而愈发显得可歌可泣。自然规律是无情的，这种悲剧即便伟大杰出如歌德者，也未能例外。
　　　　　　　　　　　　　　　　　
　　是的，翁行天不例外，杜拉斯也未能例外。

    编辑:慕荣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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