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以游戏为方式的恋爱
作者:宁子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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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2-05 20:28:33
很久没有恋爱了,在我离开阿东以后,慢慢觉得爱情是一种慵懒不可为的感觉,两个人之间总有些什么东西是不能够和谐和同步的,但失去一场爱恋的后遗症却很多,比如,我不得不离开曾经的报社,另谋他职。太多人不能够和已过去的爱情朝夕相处,我也不例外。
新的工作是一家与报刊杂志毫无关联的船务公司,名叫“嘉达”,做一名制单员也适应了我大学的专业。 休 闲 居 编辑
公司老板梁俊是个很含蓄很安静的中年男人,修养很好,穿“ARMANI”的西装,普通话很正规,英文很流畅,很有……安全感。业务也是不紧不慢的,极有规律,薪水比我想的要高一些,因此我换了地段好的房子。这样的日子,是没有挑剔的,安逸中归于平淡。
见到潘子建是我到“嘉达”几乎半年后了,那天的写字间里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因为不用跑业务,除了偶尔去海关,大多时间,我都呆在公司里。听到门铃响我说请进,潘子建就走进来,我抬起头,看到他,极不可思意的直觉是,忽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恋爱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很挺拔地站在我面前,我忽视了他的年龄,他衣服的颜色,他的发形以及他脸的轮廓,我只看到他的眼睛,淡淡的婴儿般纯净的蓝色,那双眼睛散发的光很容易让一个人感到一种很深邃的……寂寞。
他说:“你好,梁俊在吗?”我恍惚一下,让瞬间的感觉回复自然。请他坐,告诉他:“梁俊还没有来,也许他会晚一点过来,这段时间他很忙……”然后,把一杯纯净水递到他面前。
那天下午潘子建坐了一会就走了,梁俊打电话来说他不来公司了,然后他们两个通了很长时间的话,很随便的口气。潘子建走的时候我看到他最后在门边滑过的左手的无名指上,一玫很雅致的白金戒。
他跟我说了再见,他说:“以后,会常常见面的。”
因为那句话,一个下午,我没有好好做完一份单证。潘子建的出现我没有预感,事实上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这个男人,让我相信了真的有一件事叫做一见钟情,此前,我一直以为爱是时光以后慢慢地积累,原来我错了。看着淡蓝的电脑屏幕,再淡些,就象极了他眼睛的颜色。手指依此地敲下去,这一次,我做的航线,目的地,是一个叫潘子建的港口,只是,他该与哪一片海相邻呢?
为了那个人最后的一句话,一个周末,我逛遍大大小小的专卖店,在仍然寒冷的3月,买回一堆漂亮的春装,因为没有爱情也好久没有新衣了,女为悦己者容,我竟不能免俗,但潘子建,那个只见了一次的男人,他悦目的人,又该是谁呢?
潘子建终于再一次在写字间出现,他叫出我的名字,他说:“几天不见安宁你更加漂亮了。”
我笑一下,感动没有流露,一面而已,他记得。而这样一句话在他口中说出来,落在耳边,竟是妥帖的,没有什么恭维的感觉。还没有说谢谢,我的老板梁俊在门内闪出,两个人就握了手,久别重逢的一种阵势,惹得一屋子人私下里笑。
那天梁俊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那么久我不知道原来他是个健谈的人。潘子建始终很安然的笑,他穿了一件藏蓝的毛衫,是“鳄鱼”的新款,过了30岁的男人穿这种旧而不落伍的品牌感觉是不同的,你可以想象出他曾有过的年轻和张扬在岁月里一点点磨砾成平静坦然,但,他的身上,极淡的若隐若现的“ENVY”的香水,却又暗藏了一个商场男人的神秘和杀机。
潘子建是不同的,他的不同绝对在于他的本身,与我对他的一见钟情,无关。
潘子建带给梁俊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午餐的时间,以至于破例地,梁俊决定请我们吃饭。
云霄路是青岛最繁华的美食街,繁华而……昂贵。坐在“上海人家”邻街的窗边,爱尔兰的风笛里,听两个各具优雅的男人说漫长的友情是一种很……舒适的感受。竟可以追溯的那么长久,从一条长长小巷的童年开始,到踌躇满志的大学时光,到各奔东西的奔波和努力,偶尔,暗示一种我无法意会的关于感情的玩笑。
“还是走了一个圆。”后来潘子建笑着对梁俊说:“看来除了大海和航线,我们没有别的世界了。”我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船公司,刚办了不久。
那天梁俊喝了一些酒,而潘子建,始终是纯净水,他更象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百分之百清醒的人,他坐在我对面,席间,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对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目光温柔地递过来,只是一瞬,我的恍惚的预感变得清晰。
三天后,潘子建打了电话给我,他的电话打到公司,那时每天要接的电话多得数不过来,但听到第一个字,我就知道是他了。潘子建说:“周末,我请你喝茶。”
茶色的茶室里慢慢地喝一杯泛着清香的水,和一个感觉中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男人,我的矜持和掩饰都很单薄。好在潘子建是个很透彻的人,没有罗列任何的前因后果,他只说:“聪明和美丽并存的女孩,永远象是不解之谜,但,我喜欢。”
我也喜欢,生命里这一种没有任何负累和繁琐的相遇。更好的是,感觉中又是如此美妙,两个人都没有追究缘由,想必于我于他,过去了的,也都已追究不起。
我一直没有搬去潘子建在南京路租的那套一应俱全的住处,只是偶尔,我们在一起。他是一个早早有了家的人,我不能抱怨那个事实,我越不过和他相隔了12年的时光,唯此,我无能为力。
除却不能想的结局,这样有爱情的日子,真的很好,衣室里有他的衬衣领带,洗刷间有剃须水的味道,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自由地打开我的门,因为这样,我不再孤独。我甚至学会了冲茶,知道了什么是龙井什么是碧罗春,哪一种更纯正,用多少度的水冲出来会更好。我开始象一个居家的小女人,在对一个人的等待中缓缓度日,尽管那种等待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柔软的心疼。
工作一如既往,潘子建从没有用他的富有和金钱“照顾”过我,他知道我是怎样一种人,我们在一起后,他也很少再去“嘉达”,他说人前的那种掩饰对我尤其不公平,他是细致的,于爱情而言。夏季的船务公司都很忙,他,或我,一起的时间难免就少了一些,电话却多了,我们总是能知道对方在做些什么,有时还会碰在海关的大厅里。梁俊是个很稳妥的人,一直以来业务都是有增无减,除了常客户,也不段增加新的航线和业务,我对公司的种种日渐了解,加上良好的领悟力,梁俊慢慢委我以重任。我并不是工作狂,但它带来的效益我是贪恋的,我习惯了过一种单纯美好的生活,习惯了靠自己,也许,是潘子建肯爱我的另一个原因吧。
因为忙,能在一起的时间都珍惜到极致,我也抱怨的,只对了潘子建,很愤愤不平地对他说怎么现在的船可以跑那么快呢?去日本,去韩国,好象还不到就回来了……
潘子建极有耐心地听我的牢骚,托起我的头发一缕缕在手指上绕着,然后轻轻地笑:“还以为你是不会抱怨的,怎么,你在做短程航线吗?”
“远的近的都做了。”我看向他:“你没发觉我最近比较有钱吗?”
“唯金钱是图的小女人,还抱怨什么?”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笑得透不过气。
漫长、漫长的夏天开始了好象总也过不去,而梁俊的热情却在一个午后骤然降得让人莫名其妙,第一次听到他在电话里跟一个人争吵,是一个旧客户,单我来之后就订过很多的船次了,我断断续续地听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下班后梁俊通知了开会,他的脸阴得象要滴出水,而他说出的那个坏消息也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过是几天的事,有另一家不知名的船务公司以报低价的方式抢走了我们的一些客户,而低出的价格,绝对的精确,恰到好处,造成的后果是,“嘉达”丢掉了客户还落了埋怨。这是公司前所未有的事,梁俊大怒:“报价是任何公司的商业机密,除了我们自己别的人不可能得知,谁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梁俊拂袖而去,留下一屋的人面面相觑。
夏天终于过去了,它的最后让人灰心丧气。好几天没有和潘子建在一起了,他打电话来说很忙。我告诉他公司里的事,好象因为吃惊,他停顿了片刻,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我说怎么会呢?梁俊不相信是自己人做的,他是个好老板。”
潘子建叹口气:“改天我去看他吧。”他说:“安宁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我说:“真的是想每个人都好好的。”轻轻收了线。
新的一个月航线表分配下来,少了效益最好几条远航线。梁俊召我和业务部经理,一切都要重新调配,他有些憔悴,不是损失多少钱的事,而是信誉。梁俊说:“我相信是意外,即使是有预谋的意外,不管对方是谁,实在是太微薄的利润,稍出差错保本都难,只是为了抢到客户而已。”
看着梁俊我有些难过,只知道这些男人是风光的,而艰辛就少有人看得见。我忽然地想见到潘子建,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有许多的艰辛,我和他的妻子,都看不见。
晚上,潘子建出现在我面前,淡淡的香随他的身体一同纠缠过来,我奇怪的是,每一次,相同的时候,我都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个男人,他破译我心灵和身体的所有密码,让我在任何的时候想起来,都是欲罢不能。
过后,静静地伏在他的手臂上,问他:“最近一切都好吗?”
“怎么记起来的?”潘子建拂落我眉稍的一粒汗滴:“你从来不关心的。”
“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啊,”我移开他的手:“只是有感而发。”
潘子建叹口气:“人的一生,什么事都会碰得到,我已经历的种种,也许穷你一生都不会经历,不过没有关系,能够坚持就已足够。”他说:“梁俊没事的,太小的挫折,对他来说,他有很坚实的根基。”
我慢慢睡过去,潘子建竟一直留到早上。通常,他都不会,好象他累了,这一次,没有在午夜醒来。
日子又开始不紧不慢的,那件事后梁俊很快沉稳下来,不动声色地收拾一切,尽可能地挽留旧客户,发展新业务。潘子建忽然开始学会了送东西给我,一些细碎的并不值钱却要花费心思的小东西,比如一条手链,一个音乐盒,一条丝巾……都是很精致很别出心裁的那种。我拒绝不了它们,潘子建是个触摸我至透彻的人。
秋天是短的,几片落叶里就过去了。潘子建早已不再去茶室,他已经习惯了我冲的茶的味道。两个人,天慢慢冷下来的时候,守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相对而坐,看杯底清幽的茶叶,看面前渐渐煮沸的水和……爱情,真的是很心醉很浪漫的,一件事。
我忽然有了想一生一世跟他到死的愿望,不在乎以怎样的方式,如果不是暮冬的那一天,我碰到小米。
那天的阳光很好,满街冬天将逝的温柔。我在中山路,走进“淑女屋”的时候,看到小米正在试一件水绿的毛衫。小米是“泰丰”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员,那是一个曾经和“嘉达”合作了很多年的业务单位。我和小米很熟的另一个原因是除了彼此间的业务往来,我们还是大学同学。
小米也是一个人,我们不期而遇。寒喧,然后很自然的,结伴而行。
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最热门的无非是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谈到工作,只是随意的说说。随意的我就说:“为什么好好的不和我们合作了,现在你们在哪一家船务公司走货?”
“海通”,也是私人的,老板叫潘子建的,那个潘子建真的是个很出色的男人……小米接下来说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楚,直到有急促的刹车声,小米一把拉住我:“怎么了你,过路口也不看红灯?”我从一片空白中醒悟,所有一切翻转而来,没有了任何次序。
潘子建,那个我深深迷恋的风情万种爱着我的男人。竟原来,他对我的种种,都是筹码而已。那一刻,如果有眼泪,都是我对自己的宽恕。
第一次,我去了潘子建的公司。外贸大厦的27层,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潘子建对我的突然出现显然地吃惊,他说:“怎么是你?”
我看着他,那双当初让我深陷的眼睛,依然是淡淡的、纯净的婴儿蓝。
我摘下颈间那条但紫色的丝巾,打开窗子,一扬手,它飘飘而落。
潘子建冲上一步拉住我,“怎么了安宁,”他说:“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给我的太少了,我所出卖的一切,应该换回更多。”
一刹,潘子建的目光变得慌乱而溃败,只是一刹,我看到了他同样慌乱溃败的心。
3天后,我向梁俊交了辞职信。他说:“为什么,是公司有什么地方怠慢你?”
我的眼泪忽然落下:“那个不择手段抢走我们公司客户的人,是潘子建,我和他,曾经是情人。”
“我知道。”梁俊说:“可是都已过去,我不想失去了客户后再失去员工。”
我拂去眼泪张大眼睛看他,我不能置信他刚刚说的话。
“想知道这样一件事并不难的。”梁俊看我:“我知道你该是无意中的无意。潘子建很不容易,这些年,他付出了太多但没有回报。他想重新做起,没有更快更有效的方式了。或者,他不是成心,碰巧而已,我也知道你很快会明白,但,不希望你走。”
我谢了梁俊,但我已不能够留下,即使只为继续的一切,会让我想起那个叫潘子建的人。
清理他的衣衫,他的用品,他的……一切。看着最后半瓶“ENVY”香水,我才记起它的中文名字,是“嫉妒”,而此前,竟从没有意识到。
换新的工作,聘到一家网络公司做企划。我再一次以离开为代价收拾了爱情的残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想忘了那个叫潘子建的人,彻彻底底的。
冬天过去后不久,一个孤独的夜晚,电话忽然响起来。我拿起,听到一个声音,他说:“安宁,我是真的爱你的。”
他说他是潘子建。
我不记得有过一个叫潘子建的人了,也或许是有过,那个人,和一场延续了太久的爱情游戏,但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不管以怎样的方式,不是吗?
挂了电话,泪却在顷刻间翻满了我恍惚的脸。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