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水晶鞋
作者:似水年华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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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47
衣襟里,一条水晶鞋项坠的链子,贴在靠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终年如一。
但愿,我能如愿,沾点灰姑娘的喜气和传奇,合着圆满终老下去。休 闲 居 编 辑
女子似乎天性的浪漫情结,遭遇王子,从此幸福快乐地过着日子。
幸福,离我有多远?
一份聊以为生的工作,忙碌几个人的职位,两个人的感情,靠一个人来经营,对着相识和需要相识的人,毫不费劲地巧笑言嘻。
每个人在每个重复又继续的日子,算计不到哪天相遇哪个重要的人,从此,会纠缠你一辈子的记忆。
我会穿平底鞋,和遴吃饭约会,照顾他的高度,看起来的般配。遴会是像我这样客观思考的女子,选择被爱的普通男子。生活中大事小事,爱情可能算不得微不足道的事,只是现实更关乎生计,而没有爱情滋养的女子,不过少一份娇颜欲滴。
生活常常错落,就像跟穆秋会成为比朋友更好的知己。
穆秋这个台湾来的巴子,在此之前,这是我对所有台湾人的称呼,当然不是当面的称呼,我的衣食父母恰巧是个台湾男人。
“物以类聚”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在我就职的这个经常明星出入的广告公司,除了本职的财务,还要兼顾业务,人事,行政,甚至企划。穆秋说,上海的女孩子都有你这样时髦又能干的吗?我不动声色地嘴角扬起,台湾的男孩子也都有你这样脚踏实地又年轻有为的吗?
微笑,应承,颔首之交。
过圣诞的前夕,去福州路,一家接一家的找进口金粉和艺术纸,我执意送给客户的贺卡自己创意,直觉抽出一张,发觉是两个人的用力。
没想到这个年头还会有跟我一样喜欢手工的女子,回首,穆秋笑得像个纯粹孩子,薄云后面透出来的淡淡阳光般的笑,迷漫在整个湿冷的冬季。
从没有收到过遴的任何礼物,圣诞节,情人节,他说他不会买东西,买来恐怕我不喜欢,遴让我干脆直接告诉他想要什么,很实在的一个男人,却挑不到我要的东西,不知道女孩的心思要的不过是份惊喜。开着玩笑安慰,遴,你对我真的很好,即变最后结的是无花果,都帮我留好后路,将忧伤遗忘在光阴之外,少一道睹物思人的程序。
和穆秋一天中几回你来我往邮件传心情,更像是存在生活之外的思绪,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言语中没有修饰和顾忌,却能从对方反射到自己,相遇尚要上辈子百年修炼,所以知己太不容易。
一个从来坚强地独立着的女子,穆秋行文流水,底下有个比我稍大的妹妹,反而我看起来不会让人怎么担心,自会心疼自己。是庆之荣幸,还是奈之悲哀?我辩解地一改往日犀利,没有一个女子会真的不需要有人怜惜,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这个好福气,退而才求其次,只好独立但不孤立。
我修炼地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表面外衣,不自觉地在不会触及的视觉里,在可以感知的心门里,慢慢剥离。
何等了然于胸的穆秋,读我就像看镜子里的自己,折射出的是我的心事稠密。Dear Racy,我可不想红袖添香,添的是烟香,所以纵然不快乐,还是听话把烟戒了吧。和穆秋从始至尾,从来不用中文的亲爱的,轻言软语,不剖根究底。
后来渐渐了然,什么都好戒,都能戒,戒不掉的,是思念的感情,是屡屡的烟丝,渗透到心里,如何抽离。
从抽屉里翻出从未带过的白金戒指,蝴蝶结上镶刻的钻石一如既往地璀璨夺目,还是那个扎蝴蝶结的中学年纪,父亲就把当时风靡时世的身外之物送于我,我不屑一顾地讥笑爱我的方式尽是俗气,可是正当枝繁叶茂的父亲,宛若晴天霹雳地倒下,疏离的感情,赫然清醒父亲只是把他以为最好的东西给我,把钻石般贵乎稀有的爱给我。
电话中,我的述说强忍着我的哭泣,第一次,忍不住接通穆秋的声音,直觉他是最合适安全的,哪怕看了我的伤疤也不用对我小心翼翼,哪怕那头是不发一语的呼吸,绵长地表露知道有人在聆听,压抑地这么长久地看似单纯着,快乐着,无畏着,掩饰着,一下子,洪潮汹涌。
穆秋静溢地,只是等我惊涛骇浪褪尽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Racy Racy Racy,居然叫得平仄顿挫,我会疼你,像疼我妹妹一样疼你,叫得我心口生疼。
会煮上咖啡,然后房间里溢满香气,听着流畅的古典音乐,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望向天上同样看着我们的星星私语,然后,然后,看着你睡去,嘴角带着微笑,抓着我的大拇指,温暖地睡去。
我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却眼里开始带暖意,握着话筒,真想就这样一辈子,温暖地睡去。
2003年5月28日,我想这辈子,于我而言,都会记得这个碾在心里的日子。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从此诀别。从查出病情算起,没有拖过半年。
手上的戒指合适地戴在我的中指,戴出的一道浅浅戒痕,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
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父亲始终合不上眼睛,我相信,冥冥中父亲的灵魂并未散去,等到我赶回,坐到他的枕头,我的泣不成声,妈说,女儿回来了,你该合眼了,催我快叫爸,我撕心裂肺,一声爸喊出口,他才真正合上眼睛。
泪水在那三天里绝堤,惶若分明是满园的花色怒放,却在一夜急风骤雨后,醒来花落一地,我不愿相信,选择记住的,只有美好。
这段不愉快的回忆,如美人鱼在刀片上的行走, 步步是血淋淋的伤口。
我是个没有父亲的灰姑娘,没有灰衣,灰色是浸透到了内衣,只在心口的上方,还有条水晶鞋的链子,肌肤相亲,偶尔闪过童话的梦境,微弱亮光。
桌上的电话,在每天每个固定时段响起,遴可以猜出下文的家常问语,于一个骤然失去父亲的女子,平淡而温暖,从不间隙。
遴说,真是个不安分的女子,新的工作习惯吗,又没有更多时间陪你,我跟他讲一个喜欢拿铁咖啡的朋友,跟我说咖啡的口味有分苦和酸,却一样的浓香四溢,不一样的是,有些人喝它是品出真谛,有些人喝它是权当道具,或者有些人需要它的冷静。遴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 盯着我,说你什么时候脖子里挂了东西?
从心口传来透心的凉意,有些人生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外面到里面,无关乎是不是穿高跟鞋。
终于知道,为何明明是小女子,却有这样难得的胸襟,遴从不送我礼物,而我从不生气。
“时光倒流”酒吧,和穆秋第三次相见,可能从此不复相聚。穆秋告诉我要远离,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城市。
手机持续响起,看着号码,关机。
Waitress 递上Menu女士优先,不用打开,爱尔兰咖啡,把咖啡和酒精两种不同的液体放在同一个容器,却能将矛盾进行的如此得体,如果,我也可以。
喜欢喝咖啡的穆秋,却说要陪我喝酒,而且是最烈的酒。
做商人的穆秋出乎意料地,告诉我其实从来滴酒不沾,我的话堵在喉咙口,随着酒精滑过,在胃里灼痛。
从来没吃过哈根达斯的冰激凌,一直很想去,可是一直舍不得草草。
穆秋不明所以。
有时我是个固执的人,固执的一定要等到那个最爱的人,才不负那份甜蜜。
穆秋招来Waitress,小姐,这里哪有最近的哈根达斯店。
穆秋看我的眼睛比胃里的酒精更灼烈。
Racy,见你两次,分明还是花样年纪,却一袭黑色披肩,仿佛看到了一个文雅俏丽的小女子在孤寂清冷的暗夜之中,目光如炬,作风中的舞者,举手投足,优雅淡定之中又有隐隐的杀伐之气,仿佛黛玉妹妹操着焦尾古琴,弹的却不是高山流水,而是辛弃疾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喜欢你,喜欢你身上透出的这股气息。
在穆秋手里,可以让玫瑰依旧红艳,却无芒刺在手。我想我是醉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醉。可是你又要走了,听不到我心底一声叹息,又一声叹息,落得一地。
这是穆秋说过的最暧昧的话,对坐到凌晨,至终谦谦君子。
王磊编剧的《似水年华》,留意是恰巧与我相同的名,原本私心买来赠于穆秋看到会追忆,扉页的序,两行字,就已触目惊心,弃之不及。
相劝的是我与你吗?“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
说的是那晚脉脉不得语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别离,不是天涯各地,而是我正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穆秋走的那天,上海的高温创下了历史记录,而我只有紧紧地攥住两枚戒指,才会有一丝暖意,穆秋道别的信件静静地躺在我的邮箱里。
“說再見
是因為人生的這麼不確定
不一定在下一個月 下一周
在下一個轉角遇到你
又或者
都見不到面了...
不能說出口的
是我對你好的顧慮....
顧慮太多
卻變成我們的距離
我只是不想
說了我愛你以後就要離開你
終究
是我不確定自己的感情
所以說不出口
所以
告訴自己不能說出口...
你的高跟鞋一直放在胸口的口袋裡
真希望你明天看見我上飛機
在窗口向你揮手
告訴你
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以为,我可以,爱或不爱,将就或舍弃,可是错了,心乱如麻。狂奔下楼,跳上记程车,司机说,这里到机场不堵车也要40分钟,赶去不知是否来得及。
推门下车,罢了,因为更愿意,哪天突然回来,跟我说终于可以吃到哈根达斯的冰激凌了。
会吗?
眼泪,在这个夏季里,再次绝堤。爱我的男人和我爱的男人,一并远去,一个永无归期,一个茫茫无期。
遗忘在光阴之外的遴,终于拨通我的电话,听着他的寝食难安,他的不离不弃,“结婚吧,今年年底,我会改,改成你要的样子,告诉我晚上想吃什么,帮你做好不好?”
“不用了,你会很累。”
“为你,我却觉得是幸福。”
电话那头的人让我感动,却不会,让我心动,不要再害他了,“我会辜负你的,遴。”
那晚,穆秋让我卸下他手上的戒指,残留的体温,套在手上瞬间传递温暖,足够回忆。我已不需要我的水晶鞋链子,那一只,是要留给王子的。
换下高根鞋,从云端坠下。
在一个伤情的故事里,飞鸟和鱼是主角。故事说的是一只飞鸟,在飞过一片美丽的水域时,偶遇一条浮出水面呼吸的鱼,眼神碰撞,久久凝望,它们惊讶的发现,彼此都深深的爱上了对方。飞鸟就在空中盘旋,迟迟不肯飞走,而这条鱼也久久不愿沉入水底。然而,它们毕竟是有着完全不同境遇的生命,注定无法走到一起。最后这条鱼带着深深的叹息,沉入水底。而那只飞鸟也悲伤的飞离了那片海域。匆匆的相遇。匆匆的离散。
留下的缠绕着穆秋发丝的戒指,我不知道,每个人在每个重复又继续的日子,算计不到哪天相遇哪个重要的人,从此,会纠缠你一辈子的记忆。
编辑:谁念秋风独自凉